我对她笑笑:「你出去吧,哦,我想吃梨蓉糕,你去街上看看有没有。」许是太久没对她笑过了,她一时高兴,点点头立马跑了出去。
我将院门关好。
净面,描眉,戴上我最喜欢的一对玉兰簪,从箱底掏出了那瓶藏了许久的鹤顶红。
然后沏上一盏新茶,将鹤顶红悉数倒入,晃匀,寻了个阳光极好的小角落,坐在藤椅上,慢悠悠地将一盏茶饮尽。
手中的一页信纸被揉成了团。
那上面,是我爹娘在宁古塔病死的消息。
我今日,是要去与他们团圆的。
我爹入狱前,便已有了预感,为了保我一命,他决定将我嫁出去,此后,我便不再是薛家女,家族落难,我也能逃过一劫。
他殚精竭虑,只为保住我,可他有没有想过,家破人亡,我孤零零的一个人,是活不下去的。
鹤顶红发作极快,我痛苦了一阵子,蜷缩在墙角,七窍流血,指甲抓进了泥里。
等春喜回来时,我已经不行了。
希望没有吓到她。
我这样想着,才发现自己正飘在空中,眼看着春喜号啕大哭,急匆匆背着我去找郎中。
没用了,吃了鹤顶红,神仙难救。
我在那个晚上彻底咽了气。
春喜飞鸽传信给了燕门,第四日,顾行渊就回来了。
从燕门到京城,十日的脚程,他日夜不休,换了好几匹马,三日就赶回来了。
他双目猩红,面色憔悴,下了马,便直奔向我。
那时我的棺椁尚未做成,尸身被安放在一张小榻上,好在天寒地冻的,身子还没有腐坏。
顾行渊抱住我,痛苦得浑身发抖,哽咽不成声。
「辞盈,你为何要这样对我!」
他额上青筋暴起,几息后,竟生生呕出一口鲜血。
我望着他,十分困惑。
顾行渊,我对你那么不好,你为什么还要为我伤心呢?
我死了,你不再是罪臣之婿,将来官运亨通,青云直上,你该高兴才对。
但顾行渊听不见我说话,他只是抱着我,怎么也不肯撒手。
春喜立在一旁,早已经哭肿了眼睛,咿咿呜呜地说都是她的错,劝顾行渊节哀,别伤了身子。
顾行渊听不见似的,抱着我,狼狈得不成样子,一坐到天明。
春喜再来看他时,吓了一跳。
他头发全白了。
我在这里看了一夜,始终想不明白,顾行渊究竟为何这样伤心。
当初我爹要把我嫁出去,央求许久,京中却无人敢接我这块烫手山芋。就连我的青梅竹马,大理寺少卿沈一谋,都对我避而远之。
心灰意冷之时,顾行渊登门求亲了。
他是新科探花郎,才华横溢,人品贵重,又生了一副好皮囊,当朝宰相要把女儿嫁给他,都被他拒绝了,他转头却要娶我这祸端。
有人问他为何,他说,入京时,我爹曾赠他一碗水解渴,他娶我,是为报这一水之恩。
可是,倘若只是因为一碗水,顾行渊,你为何会在我死后,伤心成这副模样呢?